城市里的“免费生活”,有多少种可能性?
文:刀 榭瑞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ID:lifeweek)
在北京、深圳这样的繁华的城市生活,看起来什么都很便利。但是当我们走在街道上,感到口渴,想要买一瓶水,发现便利店在宽阔的马路对面,面对长长的天桥、动辄几十秒甚至一分半的红灯,很多人就放弃了。“算了吧,再忍忍。”
作为城市中小小的个体,我们时常会讨论,城市的街道似乎总是在为景观、为车流设计,人的感受则被放置在靠后的位置。再进一步,街道的文化氛围、活动场景呢?什么样的街道既带给人安全感,又充满了活力,让人随时拥有开窗分享、出门跳舞的愿望?
11月23日,第二届三联人文城市季,在成都麓山山顶广场的ARCH SPACE,第四场圆桌马拉松“如何给一条街道‘充电’?”几位嘉宾就这个话题聊了聊,本场圆桌由《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曾焱主持。
第二届人文城市季马拉松圆桌第三场 ARCH SPACE
陈菱怡作为“不花钱过周末”项目、走地鸡团队的发起人,分享了她的发现:街头角落、公园长椅、咖啡露台,这些无需消费的公共空间,孕育着简单而珍贵的快乐。街道不只是通行之地,更是人们在日常中探索自由、连接情感的重要场所。
作家、译者btr也是一位资深的城市观察者,他对走地鸡团队的新型生活方式很感兴趣,认为城市观察家需要具备敏锐的洞察力和深入的同理心,同时打开感官,感受城市的味道和喧闹。
吾恣室内合唱团团长、音乐总监邓东伟分享了有趣的排练经历。通过合唱这样的公共艺术形式,“吾恣”让不同职业的人们来体验音乐带来的丰富感受,也让他们和成都本地的叔叔嬢嬢产生了更紧密、更有趣的互动。
交通与发展政策研究所(美国)东亚区首席代表刘岱宗从“以人为本”的观念出发,分享了他在对公共空间进行系统规划设计时的心得:我们可以从人的感官出发,更新社交场所、提升街道活力。
第三场圆桌的对谈嘉宾李迪华特别补充,城市和道路要变成“街道”,不是靠规划,而是从居民的需求出发,“居民是城市的主人”。
陈菱怡:
2022年,我发起了一个兴趣小组“走地鸡”。27个人在业余时间组建起了这个团队,想探讨一个问题:我们可不可以过一个不花钱的周末?
大家应该都吃过走地鸡。它是一种自然放养的小鸡,只需要在一块空地上吃一些谷物和菜叶,就可以长出非常健康鲜嫩的肉质。走地鸡就是citywalk,非常符合我们想要的感觉。
猪蹄炖花生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不花钱”感到好奇的呢?大学毕业后,我有了稳定的收入,但每个月银行卡的余额是0元。我就在想:我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我发现大城市给了我做什么都要花钱的预期。城市里明明有那么丰富的资源,除了消费,我们可以怎么样用尽城市的每一个空间?
“走地鸡”的伙伴提醒我说,在去调研之前,我们要不要先试着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一想到生活方式,它就跟消费密不可分?
我们把这个问题拆分了一下:花钱是现在过周末的主流方式吗?为什么生活方式总与消费联系在一起?城市空间是怎么演变的?为什么大城市给了我这样的感觉?
于是我们就去问了问身边的不同城市的人,大家是怎么过周末的。
你们会去离家多远的地方?
用什么样的交通方式?
如果白送你一个周末,你最想干的三件事情是什么?
周末花钱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
我们把问卷结果mapping出来。
比如在家里吃饭,我通过劳动做了一顿饭,花销就会比较少。下馆子、和朋友聚餐,我会期待厨师烧的饭菜比我好,也是一个大家聚集的契机。这些动作背后真正想要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我们发现,越是主动创造的事情,花的钱是越少的。那么,当提倡“不花钱过周末”的时候,我们实际是在倡导什么?
“不花钱过周末”项目、走地鸡团队的发起人陈菱怡
成员们从不同角度提出了阐释。
“不花钱不等于不付出,而是让我们意识到钱不是唯一的货币,钱实际是在交换你想要的东西。”
“不花钱的前提,最好是要形成一套自洽的金钱观。”
“不花钱是意识到在花钱。”我不需要用花钱来证明自己过得好,这些全是反思消费主义,不花钱的关系一定对应着花钱的关系。
“不花钱花心。”举个例子,一个特殊的朋友要过生日了,简单的做法就是搞一个红包给里面塞一些现金。但如果这个人是你特别熟悉的朋友,你知道你们真的有一段非常独特的记忆,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礼品店可以把你们的记忆商品化,这个时候你可能是要根据朋友的喜好,你定制一个礼物,你花的更多的是花心思。
“不花钱过周末是小尺度轻便的开启日常创造。”
“尝试共享与其他人分享物品资源好点子,甚至是积极能量。”
“希望对不花钱的享受不来自于薅羊毛和又赚到的快感,而是对自己生活中的欲望和权力的觉知与掌控”;成员Mian说“适度取用免费资源,保护可持续性。”
多年以前宜家会设立一些免费的咖啡角,这个事情被当地的爷叔阿姨知道了以后,就直接去那边度过他们的下午。宜家承受不住这么多人把这里作为一种公共资源。所以我们也要看这个资源它到底是面向哪个群体的,如果是一个特定的人群,而我们不属于那个人群,我们也不会去侵占资源。
我在这里提议“Access is better than ownership”,这句话是凯文·凯利说的,即“可获取性要比占有更重要”。城市里的图书馆或者街道,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拥有它们,但是每个人都可以获取它们。
由此我们总结出了三点:消费反思、物品共享和主动创造。
我们收集了近百条“不花钱过周末”的办法。比如说做免费发模、在公园带小音箱跳舞、坐公交车探索旅行地图、去寺庙做义工、在家里搞开放麦等等。
图源:《重启人生》日剧
总结这些“不花钱”活动,我尝试列了一个共性公式:城市空间+公共服务+物品共享+创造性的行为=在大城市不花钱过周末。我分别跟大家介绍这几个要素。
首先是城市空间。上海的滨江区域有一个攀岩墙。四年前的生日,我邀请朋友们在攀岩墙下集合。我当时打算去超市买一些吃的,在户外过生日,不用为空间付费。
结果那天下了一场大暴雨。攀岩场地的地板是软的,很多人站在一起,重心是往下陷的,大家的脚全都被雨水淋湿了,非常狼狈。我想没有人会忘记那一天,因为作为成年人,大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尴尬和狼狈过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城市空间打了一个照面,我错位地使用它实际上应有的功能,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可以像一个城市的主人一样去用这些公共空间。
有一些运动天生就是非常“城市”的。有一天晚上,我骑了很远的车到了虹桥机场看飞机,当你不再步行的时候,轮子会帮你拓展你生活的半径,让你的生活不止一公里。
有一些运动生于街道,街道就是它们的游乐园。我爱人是一个从小玩滑板的人,他带我去的滑板场地,全部都是城市里的边边角角。有的地方根本看不出来是玩滑板的地方,但他说这地方绝佳——有台阶,有坡度就可以。
第二个部分是公共服务。政府推出了市民艺术夜校。500块钱可以上12节课,它的范围包括蓝染课、茶道、钩针、方言、短视频剪辑……应有尽有。
“走地鸡”有一位成员参加了茶道课,在这样的场合里面,她感受到关系被唤醒的感觉。因为在那里遇到的就是非常纯粹的“同好”。
寻找“免费”活动也有一些小技巧。如果你想找健身房、图书馆、展览和食堂,只要在大众点评里面加上“街道”两个字,就会发现很多街道办的公共服务。比如上海音乐厅有一个“公益场”,花30块钱就能享受音乐和下午茶。
接下来是物品共享。每到换季的时候,我都觉得衣橱里的衣服不是我想要的,还想再买一件。我更想要的其实是新鲜的衣服,而不是崭新的衣服。如果旧衣服你不想穿了,但对我来说它是一种新的体验,我们就可以在多抓鱼这样的平台上交换自己的衣服。我把衣服的生命流动给你,于是它就在下一个人的衣橱里面获得了新生。
演讲现场的陈菱怡
很感谢“物品共享”这个概念,它也是通过一些商业化途径被大家都广泛认同的。比如说共享自行车、共享充电宝,我觉得不妨先从自己身边的朋友们开始,让东西流动起来。例如,我参加了我朋友的一个搬家派对,她给自己的搬家派对搞了一个海报,在派对上,我们可以交换衣服,还可以给对方做美甲。
最后一个是创造性的行为。其实我觉得创造不一定那么宏大,它可以使一些破坏性的行为,破坏某种惯性或者边界。“走地鸡”团队的经验方法被做成了一本小册子,叫做《在大城市不花钱过周末处》。这个小册子不收费也不售卖,我们把它放到一些“走地鸡友好”的空间,比如说不消费也能让人喝口水的地方。我们的小册子已经放到了全国100多个空间里面,包括各种书店、展览馆、理发店等。这就是我们的“破坏”,其实也是一种创造。
2022年,我在书店看到了一本新书,叫做《如果我们可以不通过消费获得快乐》,这是一个英国作者写的。当时我看着我们这两本书的封面,我明显感觉到是心有灵犀的,比如说我们都选择了黄色和紫色作为主色调。但是我仔细看,为什么我的起点是不花钱,终点是过周末,而这本书的起点是不消费,但终点是获得快乐?
我在想,是不是当我说我想不花钱过周末的时候,是因为我默认周末才是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的时间。如果说我的工作日,我也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是不是还愿意选择一种不花钱的方式?如果我的一生都可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会不会选择不花钱呢?
到这里,我忽然发现我做这件事情并不是好奇驱动的,而是信念驱动的,这个信念的本质是,我相信人们都有酣畅淋漓的生命体验,而它本身就和消费无关。
我想起这样一段关于“免费生活”的回答:
“咖啡厅里的水和咖啡渣、公园里的草坪、树荫和太阳、图书馆和书店里开封过的书、城市里生活人的闲置物品、路边的垃圾、随处可见的垃圾、无患子树下雨后掉下来的果实、小区或者路边的土壤和地里的蚯蚓、餐厅和菜场要扔掉的厨余垃圾、氧气、鸟叫声、大型超市里的免费试吃。”
我太喜欢这个回答了,因为它离我们的生活太近了,好像我只要走出这个场地,我就能获得我想要的一切。原来我们早就拥有我们想要的一切了——你是自由的。
曾焱:
其实“不花钱的周末”也在检测我们的城市,它需要城市有非常丰富的空间能够提供给市民。所以我们的城市,我们生活的街道、经常活动的地方,怎么才能给大家提供一个更丰富的生活空间?
btr生活在上海这样一个在中国相对来说空间最丰富的一个城市,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对城市漫游的体验?
圆桌现场。左边为《三联生活周刊》副主编曾焱,
右边为资深城市观察者btr
btr:
我曾经加入过一个垃圾微信群。群里所有的人在马路上看到垃圾的时候,可以把垃圾拍下来,再发一条垃圾的定位。垃圾是对某些人来说是垃圾,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是宝贝,他们如果需要那个东西,就会去把它捡回来。时间长了我发现垃圾群一到半夜就特别活跃,因为我们这个城市是管理得非常好的一个城市,白天垃圾很快就被清理了,但是晚上来不及清理,所以晚上垃圾就特别多。
讲到城市的观察,有这么几个要点,对我来自己来说很要紧的。一个是好奇心,你总是带着对一个城市的好奇,走上街头的。
第二个是我经常会觉得你需要在马路上动用各种感官。视觉可能是一个太直截了当的一个东西了,但其实你观察一个城市,可能不单单是视觉,也有可能是听觉。我也是一个偷听爱好者,经常在马路上偷听相亲的人,他们怎么聊天。因为我自己也是个写小说的人,对我来说这些很重要。大爷大妈怎么讲话的,他们怎么吵架的,有什么秘密,都可以通过偷听这件事情获得。
还有嗅觉,因为上海很多小马路,尤其是梧桐区的小马路,你在傍晚五六点钟的时候,你走过去的话就会对晚上烧什么菜很有灵感,你会闻到很多味道,红烧带鱼的味道,猪排的味道都会通过街道飘出来,这些气味也很重要。
有的时候你突然闻到了桂花的味道,然后桂花的味道瞬间又不见了,你可以动用你的各种感官,有的东西你可以去摸一摸,有的东西你可以去踩一踩,尤其是秋天树叶清脆的声音,还有你能闻到隔壁的花园里面割草之后的这种香味,我相信对一个城市的观察或者感知可以是全方位的,多感官的,那么你带着这种心态去看城市就会特别有意思。
最后一个关键词是游戏性,前面陈菱怡讲到,人家在跳舞你就跑过去就一起跳,我觉得非常有游戏感,游戏性让人保持一种非常轻松的心态。最近在看一个日本观察学大师赤濑川原平的书,《上街!去寻找超艺术托马森》。他所谓的“托马森”就是去路上寻找一些无用的东西,我相信这件事本身看起来像一个游戏,但其中包含着很多我们对城市空间,尤其是公共空间如何建设的一种关注,以及这个城市在这个变化当中所溢出日常的那些东西。
正是这些溢出我们日常的东西,而不是一个精心规划好的按部就班的一个城市,会让我们觉得有意思。
曾焱:
我们今天这个圆桌的题目是叫“如何给一条街道充电”,街道它是一个毛细血管,是城市里跟大家直接发生关系的一个空间。但当我们提到“街道”的时候,它又好像不仅仅是一个有交通作用的空间,好像里面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所以我想知道你们几位是怎么来定义街道的,生活中什么样的地方你会认为它称得上是一条街道?
邓东伟:
合唱和街道的关系其实还蛮密切的。合唱团建团之初,我们几个住在磨子桥,成都最老的六层矮房子。我们在顶楼热得不行,不能开空调,因为那个声音会打扰到我们唱歌,所以我们开着门排练,其实整个院子都听得到我们的声音。
我们发现居民朋友对这个声音是感兴趣的,后面整个院子的人其实抱着一种在我们看起来好像有点过分友好的态度,他们会给我们特别的关注:哦,你是来唱歌的。
吾恣室内合唱团团长、音乐总监邓东伟
后面到了一个九眼桥的老社区,我也是开着门排练。我发现,一层楼四户居民,居然全是音乐爱好者。我对门的那一户甚至是超级古典音乐爱好者。这对老两口,只要我们星期三或者星期天排练,他们就会端着小板凳进来听我们排练,给我们端茶,问我们渴不渴。这是一种非常妙的关系,音乐把人连接起来了。
后来,我们拉动社区的公共空间,从书店到艺术空间,去做一个关于街道合唱公共艺术的共创。从最开始的50个人,到后面100个人,一开始是年轻人参与比较多,后来会有中老年人加入。
我们当时在小关庙,也是成都主城区非常老的一个街区,那个艺术空间是一个仓库,也是因为热,我们就把门敞开,阿姨叔叔听到其实很好奇里面怎么那么多年轻人在唱歌,但是不好意思加入进来,到后面他们已经习惯了,比如说冬天的时候阿姨在边打毛衣边听我们唱歌。那个场面太行为艺术了,有100多个人在给她唱BGM。阿姨在那里打毛衣很高兴,又会发动她们身边社区的一些中老年朋友,他们就会带着茶甚至卤菜过来,听年轻人唱歌。
后面我们开始在成都做演出,会特意安排音乐会的最后一首给大家唱,这三分钟里,我们和观众已经换了角色。好几次其实我是有被声音打动的。
包括后面去书店和艺术展,都有不同的群体会因为合唱走到了一起,他们也愿意加入进来唱几句。我会觉得这是对城市里人和人、和街道的关系上一个非常好的纽带。柿子的药用价值和功效
曾焱:
刘岱宗老师平时怎么过周末?另外,你其实跟他们的身份都不一样,你是一个城市设施的设计者,是一个城市生活的创造者。从你的角度,怎么让一个城市的居民能够有地方做无用的事情,怎么让大家过好周末?
刘岱宗:
其实我的工作跟大家所做的工作正好相反,我是个交通规划师。可能大家不知道,在城市规划里大概有30%-50%的土地是属于交通基础设施,这些基础设施不产生任何的税收,那意味着背后就没有消费,而我的工作是关注在这些土地价值的浪费上面,如何来调动它的消费能力,能够让它为城市的经济发展产生收益,来推动城市的转型。让街道产生更多的活力,有时候消费是一个很重要的标杆。
如何在公共空间设计里面推动大家之间的交往,打造“可玩型城市”?
交通与发展政策研究所(美国)东亚区首席代表刘岱宗
中国的红绿灯对行人过马路非常不友好,时间非常长,所以大家都有闯红灯的冲动,其实老外也是一样的。但是阿姆斯特丹的红绿灯设计很有趣,变成红灯以后,你这边的红绿灯就变成一个乒乓球。这边打了,马路对面那哥们得接着,两边的人就可以互动,所以大家可能就会等得久一点,不至于抢红灯。绿灯之后大家过马路击个掌,彼此就认识了。
我们在一个项目中,改造了杨梅竹斜街的3个停车位,在那里放了一个荷兰小煎饼的摊位。原先的停车位一个月加起来需要900块钱,荷兰小煎饼的摊位不到半个车位,一天赚1500块。而摊位运营者是一个厨师技校刚毕业的小朋友,完全没有经营经验。
在做城市公共空间设计的时候,让大家愉悦,最终是希望能够带来更好的消费活力,而且这种消费活力是自主的,不是被逼迫的,这是我们想做的事情。
曾焱
我们今天这个圆桌的题目是叫“如何给一条街道充电”,街道它是一个毛细血管,是城市里跟大家直接发生关系的一个空间。但当我们提到“街道”的时候,它又好像不仅仅是一个有交通作用的空间,好像里面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所以我想知道你们几位是怎么来定义街道的,生活中什么样的地方你会认为它称得上是一条街道?
btr: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用“路”,比如说我们说“这是一条致富之路”,意思是说这条路是有终点的、有目标的,要把我们带向某处。但是街道对人好像有一种依依不舍的东西在里面,我们不是急着要到一个什么地方去,而是把街道本身作为我们本身的某种目的地,在这个里面漫游。
btr
陈菱怡:
杨梅竹斜街等北京二环里的街区,给我很强的街道感。它们有商业活力的,并且也有活人住,有一些没有被命名的“细街”,我就会觉得它是一个街道,很有人味。否则它们就像一个景区。
炒包菜
近几年我觉得特别的地方,是广东佛山、南海那边,因为有大地艺术节对村庄的介入,它不仅有外界的商业活力,并且也有大家真实生活里的部分。生活化的东西会变得有艺术性和参与感。
邓东伟:
我是来了成都之后对“街道”有了概念。我是贵州人,成长在一个非常小的城市。我18岁之前,其实不太知道什么是“街道”,因为小城市所有的东西都是零散的。
在我的观念里面,“街道”是物理概念也是潜意识。我现在住在九眼桥,那边有音乐学院,我看到很多乐器店,到特定时间点,满大街就出现了背着乐器的人,这些要素告诉我,我在音乐街区。政府在打造音乐街区,我感觉,老成都想成为新城市,新老交替之中会有矛盾。但是,冲突感其实是街道该有的生命力。
刘岱宗:
美国有本书叫《城市社区因何而繁荣》。分析了美国50个城市的核心社区过去30年的经济和社会数据。有些社区已经破产了,但有些30年来依然很繁荣。所有这些一直活得很好的社区,它的功能是非常混合和多样的。举个简单的案例,天通苑住30万人,但是功能单一,只有住宅。成都麓湖,旁边有酒店、零售业、写字楼、菜场、商场还有住宅,它的功能更多,就意味着麓湖更加繁荣。
对于我们的交通系统是一样的。当一条道路只有单一功能,只为小汽车提供停车或者行车功能的时候,这个道路会会逐渐衰败,因为它带来成本,却不能帮城市变得更繁荣。
完整街道应该有商业外摆,自行车系统,在欧洲可能还专门有给宠物使用的道路,有可以让大家在街道上树荫底下乘凉的地方。更多的功能注入到街道,这必然注定了这样的街道会比10条车道宽的道路更能为这个地区带来繁荣。
中国以前快速城镇化,基础设施建设上非常快。但是我想说历史上所有的城市,如果只关注基础设施而没关注人文这种活动,这种城市都是衰败的,是不可持续的。
所以回到整体的城市建设,街道设计也好,我们希望的是在快速建设的过程中,保留土地跟空间,城市的功能会变化,这样是很容易重新进行调整的。
李迪华:
刚才邓东伟先生说,他是到了成都之后才知道什么叫街道的。因为大家在讨论街道的定义,我想更正您一下,街道有一个定义就是“街道就是生活”。而恰恰您在来成都之前,贵州小县城的街道,是您这一辈子能享受过的最好的街道。
我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我在宁波参与改造了一条街道,最开始我们去做现场调查的时候,发现街道所有的临街的窗户是关着的,窗帘是拉着的。改造完了之后,好几年之后有一次我去,我就特别惊讶,我说怎么这条街道所有人的窗户都打开了,窗帘也都拉开了。
当时这个团队里有我的一位学生,他在当地工作,他说李老师你忘记了,你带我们去哥本哈根考察,扬·盖尔先生讲课说,一条好的街道,人们会愿意展示自己的生活,这条街道改造完了之后,所有人都愿意让大家看我们家吃什么菜。
好的街道是自发生长出来的,而道路和城市是规划出来的。最重要的要让它自然生长,而不是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们的城管说了算,由我们的管理部门说了算。城市应该成为什么样子,道路成为什么样子,一定要由居民说了算,只有居民才是城市的主人,只有居民才应该对我们的城市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