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餐饮闯过“至暗时刻”

文:湃動研究院

來源:進擊波財經(ID:jinbubo

在搶菜、團購,一日三餐自己下廚的日子裏,我漸漸在廚房的油煙中心生煩惱,剛剛還在和同事一起念叨疫情前吃的那頓麻辣火鍋、日式烤肉、酸菜魚、小龍蝦......

回想去年這個時候,餐飲賽道一片火熱,第一梯隊的茶飲、酒、咖啡三大品類熱度不斷,面食、米粉、烘焙、燒烤、火鍋、鹵味、輕食代餐等品類也獲得大量投資人的青睞,估值飆升。

但在舌尖上的中國餐飲這個古老的行當裏,資本有用卻並非萬能,投機者、追風者很難長期獲利,餐飲行業自有它的一套優勝劣汰的生存法則。

很多創業者一開始選擇做餐飲是覺得門檻低,想開一家自己夢想中的餐廳,滿足食客的口腹之欲,既滿足又快樂。

但事實是,餐飲行業需要深厚的基本功,看似門檻很低,其實不僅要勤勞苦幹,要處理方方面面、大大小小的問題,還要站在趨勢之上。

從草台班子到專業化團隊,是一個創始人逐漸打開認知的過程,無論是團隊管理的能力、餐品的標準化、品牌形象的構建、營銷運營的玩法,都需要長期的探索與試錯。

在這之中,堅守與不斷學習是兩個關鍵詞。

最近,我采訪了3家餐飲企業的創始人,從他們身上,我看到在閉店困境做到“店關人不關,人關心不關”,如何分條縷析地解決一個個難題,突破傳統路徑的限制。我也看到了如何分秒必爭地去推動事情的進展,把危機轉化成機會,扭轉不利局面。

以下是他們的故事。希望能給你一些力量。

01

尚一湯創始人 陳鵬飛 51歲

我叫陳鵬飛,71年生,上海人。1992年,我進入上海國際貴都大飯店從事廚房工作,拜師學藝。

1996年,我又來到上海錦滄文華大酒店繼續深造,做餐飲我可以說是“科班”出身,將近十年的酒店經歷,打下了堅實的餐飲功底。

陳鵬飛工作照

2001年的春天,我從大酒店出來,在楊浦區租了200平米的店面,開了自己的第一家餐廳,當時在所處的五角場商圈成為了火爆排隊的商家。但是,2003年非典SARS襲擊全國,人們外出就餐的頻率急劇減少,這對整個餐飲行業是致命的打擊,我的餐廳也在勉力支撐一年後倒閉。

第一次創業黯然收場之後,我出去旅遊散心,走遍了大半個中國,我心裏一直還是抹不掉做餐飲的念頭。廣東之行後,我決定做燉湯這個品類。當時的上海,就只有一兩家專門做湯的店,但在熬制方式上,沒有那麽精細化。

2007年,我再次創立了一家餐飲品牌——尚一湯,以廣東燉湯為主,一人一份設計,消費者可以根據個人喜好點餐。由於品類定位聚焦,食材精挑細選,開業之後生意很好。到現在,尚一湯已經做了15年,在上海、南京、杭州一共有17家直營門店。

尚一湯-鮑魚人參湯

這次上海疫情來了以後,上海的門店從3月15號左右就全部閉店了。一個門店有40個店員左右,上海13 家門店,500多名員工都在宿舍居家隔離。

現金流是餐飲的命脈,人工成本、房租、采購費這些都是固定支出,堂食是最大的現金流入,閉店之後沒有進賬,還有大額支出,很難長期維持。

居家隔離之後,我開了線上會議,坦誠布公地告訴大家公司的現金流情況,門店無法營業的情況下,如何支付員工工資,如果有特殊困難的員工,公司會伸出援手特別照顧,爭取不裁員,一起度過這段困難時期。門店租金方面,我也在與房東積極溝通,爭取租金減免。

在2020年初,新冠疫情第一次來襲的時候,我們成立了七個應對小組:恢復生產銷售小組、資金籌措小組、一線員工安撫小組、租金物業費談判小組、供應商賬期談判小組、員工安全保障小組、疫情防控小組。

這次上海疫情雖然來得突然,但我們也沒有手忙腳亂,按上次的緊急預案來執行,這次又增加了一個小組,方艙安撫小組,有幾名員工確診去了方艙,小組長每天和他們通話詢問身體狀態,關心和鼓勵他們,讓他們安心治療。

我做餐飲做了三十年,在疫情反復的不穩定時期,做餐飲更要多儲備現金流,至少儲備未來6-9個月的生存資金,用於應對非系統風險,門店拓展的計劃也會適當放緩,把現金留給經營。

臥倒!準備隨時進攻,當下活下來,最重要!

02

煎餅大人創始人 周郁皓 31歲

2012年,我做手機生意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當時意氣風發,但是太輕易相信別人,被人騙走了幾十萬的貨,他消失了,我消沉了。

店開倒了,我在家躺了幾個月,茶飯不思,一蹶不振。有一天,母親端了碗飯過來,跟我說,“不要總想著賺大錢,我跟你爸做了一輩子早餐攤,炸油條炸油餅賣豆漿,也能養活一家人,人這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夠了。”

這一句話把我點醒了,我花了4000塊錢去買了一輛二手餐車,開始擺攤做煎餅。每天早上6點不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就出攤了。唐山的冬天特別冷,早上出門零下10幾度,站在外面,手腳都是凍麻的。

一開始,我出攤的位置沒選好,一天只能賣出幾個煎餅,為了不讓我母親擔心,每天收攤前我都偷偷把沒用完的面糊送給周圍其他攤販,假裝全賣完了。

後來,我把煎餅攤擺到了大學門口,生意才慢慢好起來。我是91年的,當時我才19歲,性格也很爽快健談,很快和年輕人、大學生打成一片,他們幫我在線上點評打卡,還幫我做手繪的廣告牌,我居然成了一個網紅攤主。

但在路邊擺攤,冬冷夏熱,刮風下雨下冰雹,不管什麽日子都要出攤,有時候還要被城管趕來趕去,推著煎餅車逃跑,非常狼狽,其他小攤小販也是這樣,經常東躲西藏。當時我就在就在心裏種下了一個種子,一定要有一個自己的檔口門面,體面地做煎餅小吃。

擺攤擺了3年,我攢了大幾十萬,2015年,我在唐山學院門口租了個300平的鋪面,把煎餅攤搬到了門店裏,雇了10個員工,賣煎餅還有其他一些面食、餛飩小吃。

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的想法真的too young,too simple(太年輕,很傻很天真),我想我一個人擺攤一個月能掙兩萬,10個人一個月就能掙20萬,開店不就是大一點的攤位嘛。

沒想到生意根本不是這樣做的,我不會管理團隊,也不會管控成本,什麽東西都想用最好的,當時裝修都是挑很好的材料,總想著開成一家百年老店,沒想到開了一年多就撐不下去,倒閉了。

雖然店開倒了,賠光了幾年的積蓄,但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了自己很多認知上的缺失,原來開店和擺小攤兒根本就是兩回事,我出去學習很多店鋪運營、團隊管理、薪酬考核的課程,還有補充財務知識。

2017年,我又借了些錢,唐山百貨大樓旁邊,租了一個十幾平的小店面,再次做起了煎餅。身邊很多朋友勸我不要做煎餅了,但我一直記得我母親說的那句話“人這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夠了。”到今年3月份,我做煎餅已經做了整整十年。

我每天六點半開始營業,營業到晚上10點。後來,我妻子也辭職幫我一起來開店。攤一個煎餅,基本上要1分30秒,如果加的東西少,至少也要1分鐘。用手翻比較快,比用工具要快得多,忙的時候只能用手,我做了很多年已經習慣了,手上燙出了很厚的繭子。

有一天生意特別忙,我妻子一天攤了將近500個煎餅,晚上關店的時候,她累得癱坐在門口,整個手都在抖,我特別心疼。我們起早摸黑,精疲力盡地做一天煎餅,做了3000多的營業額,其實3000多塊錢在攤煎餅這個行當裏已經非常不錯了,但我在想,能不能找到更簡單快速煎餅的方法,怎麽才能提高客單價和出餐率。

之後,我開始專研傳統煎餅的改良,很多顧客都說一個大煎餅經常吃不完,我把煎餅的尺寸改小了一點,裏邊的餡料的品種也增加了,口味更加豐富。還有一些年輕人覺得吃煎餅的時候,蹭的滿臉滿手都是油,走在路上吃很難看,包裝也就是用油紙包一下,看起來有點土土的。發現消費者這個心理後,我找設計師重新設計了品牌包裝袋,做了年輕化的品牌設計。

我還觀察到很多女生吃東西會分著吃,這樣可以多吃幾個品種的小吃,所以我把一個煎餅切成兩塊,方便朋友之間分享。做了很多產品、包裝升級之後,我們把客單價提升到了十五元左右,我還改良了傳統的煎餅鍋,可以同時煎幾個煎餅,提高了出餐率。

後來,有一些人來找我,想加盟我的品牌。一開始的加盟,其實只是把技術教給人家,沒有什麽後期收入和對加盟商的長久支持。

我一直在想,在沒有極其復雜的制作工藝的情況下,煎餅的技術和味道,絕對不是我們的壁壘和護城河。

我自己是從擺小攤一步步走過來的,我知道基層小吃行業從業者踩過的每一個坑,我能幫他們解決更多他們沒有時間精力去學習掌握的東西。

很多餐飲老板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標準化,小小一個煎餅,每個人攤的餅薄厚不一樣,還有火候的掌握,有人攤的餅很脆很好吃,也有人攤的餅又厚又黏。而且手藝的發揮還受到情緒的影響,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心情狀態下做的餅味道也不一樣。

有的店請的小工,學了一個月,操作熟練之後,人就跑了。門店老板經常為請人這個事情而頭疼不已,培訓成本和流失率都很高。

為了解決這個痛點,我把做煎餅的每個過程都標準化了,容器、設備、溫度、刻度、時長,就像奶茶店一樣,只要短期培訓就可以上崗制作了,出餐都是標準的口味。

很多門店老板不會做線上運營,我們幫門店做線上代運營,包括如何與抖音探店博主合作,如何讓C端顧客主動傳播,如何在外賣平台上獲取流量、處理糾紛等等。

2020年,我們青島門店開業正好遇上了疫情,非常非常難,開業就閉店,一直到4月份才能正常營業。但在疫情之下中,我也發現了我們的品類優勢,一來,餐飲堂食會增加人們聚集的風險,而像煎餅這種小吃,不需要堂食,即拿即走。二來我們的門店小,人員、房租成本相對來說較低,現金流壓力也沒那麽大。

2022年初,我們把團隊搬到了上海,目前上海開的3家門店全都閉店了。我和我妻子都在上海,最近待在家裏也沒有閑著,我們在線上開直播,和行業內的夥伴討論“後疫情時代,餐飲人如何積極應對”等話題,集思廣益,推動企業間的連接與合作,抱團取暖。

同時,我們團隊正在研發煎餅的預包裝食品,像手抓餅、螺螄粉一樣的方便食品,在家簡單煎一下就能吃。

我相信任何危機之中,總有機會。

03

Ruby Restaurant & Mancun創始人

蠻村精釀合夥人 馮靜嫻 38歲

2005年,我大學畢業後第一次創業,創立了一個文創品牌,2009年公司被收購,我也回歸家庭,結婚生子,休息了五年。

2014年,我開始第二次的創業,投入了醫療行業。一直到去年4月份,我出來做了蠻村精釀這個品牌。

因為我和合夥人都不是酒飲行業出身,一開始,我們在產品研發生產的過程中踩了一些坑。我們找的第一家工廠釀出來的第一批酒,口味非常驚艷,用的百香果鮮果釀造,區別於行業內常規做法,成本也更高。

第一批酒釀出來,我喝第一口的時候,真的是令人“哇噻”的口感。不出所料,產品投入市場後,反響特別好,但後面工廠的品控做得不好,口味難以保持穩定。品質是產品的根本,我在深入考察之後,更換了品控更嚴格的工廠。

解決完產品的問題後,我又很快發現,酒,賣不動。第一,消費者對精釀啤酒這個品類的認知度很低,第二,也沒有聽過蠻村精釀這個品牌,如果沒有一個穩定的渠道,這件事情它是做不成的。

我花了一個月時間調研年輕人消費酒水的場景,他們希望有一個下班後可以微醺放松,臨近生活圈,帶有社交屬性的場所,於是我做了輕食簡餐+精釀酒飲的搭配,開了上海第一家蠻村精釀的旗艦店Ruby Restaurant & Mancun,它是一家“餐”與“飲”相結合的融合餐廳,線下餐廳為蠻村精釀建立了一定的護城河,也擁有了自營的抗風險能力。

Ruby Restaurant & Mancun蠻村精釀的旗艦店開業

我一共做了三種形式的體驗店,Ruby Restaurant & Mancun是旗艦店、品牌形象店。第二種是聯名店,參股經營主力商圈的成熟餐飲門店。第三種是社區店,利用店鋪與小區直連的地理位置優勢,在居民區開設精釀小酒館。

我陸續在上海拓展了4家餐廳,第5家門店正在裝修中,上海疫情就來了。疫情對於我們門店的經營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四家店都閉店了。好在我一直以來的經營理念都是降本增效,門店和辦公室的正式員工有32位,能控制在30萬/月左右的人員成本支出。同時,我也跟商場房東積極溝通,爭取到了1-3個月免租期。

4月初,我一直在申請保供企業,辦好後到了4月中旬,物資也不像之前那麽緊缺,人們開始有一些品質生活的需求,想喝一些精釀、咖啡、可樂。

蠻村精釀比利時風味白啤

當時我有5000箱庫存的精釀啤酒,本來沒有這麽大的量,3月初,有3000箱的貨是要出海的,是一個印尼的單子,但是因為疫情滯留了,精釀啤酒的保質期只有半年,本來這3000箱貨可能會滯銷。

當時最壞的打算就是把這3000箱貨作為今年的市場費用打進去,沒想到靜態管理之後,外面的貨進不來,原本的滯銷庫存反而變成了香餑餑。差不多10來天的時間,通過社區團購,這3000箱庫存就賣完了,開始賣原本在上海的2000箱貨,現在每天的出貨量在200箱左右,預計10天銷完。

疫情居家隔離期間,我也做了很多員工關懷工作,想辦法幫他們配送了物資,焦慮是一定有的,為了緩解焦慮,我們組織員工做了一次“吐槽大會”,希望大家有一個情緒宣泄的出口。我們HR也做了一個詳細的思維導圖,告訴大家疫情期間工資會怎麽發,公司會怎麽做,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

另外,這段時間我也在和京東、多樣屋等更多電商零售渠道溝通合作,在線上銷售蠻村精釀的產品。

經過這次疫情,我更加清楚,從生產、倉儲、分銷渠道都不能集中在一個地方,動態分散分布,緊急形況下才能保證靈活度,有騰挪回旋的余地。

04

後記

疫情下的餐飲行業生存艱難,其實不僅僅是餐飲,還有許許多多的行業都很難。

但在與三位創業者的交流中,我看到了他們在至暗時刻的果敢和擔當,發動身邊的全部資源,盡自己的全部能力去展開自救,不悲觀、不躺平。

我總結了三個他們在做的動作,做餐飲的朋友可以參考借鑒:

第一,穩定團隊士氣,保障員工工資收入,在非常時期修煉內功,提升精細化管理能力。

第二,儲備未來6-9個月的現金流過冬,開源節流,做好成本管控,重視效率,加快一切人財物的周轉,嚴格管控存貨周轉期和應收賬款回收期,防止資金鏈斷裂。

第三,積極探索“堂食+外賣+外帶+零售”多渠道業務模式,嘗試多時段、多場景經營,在當前形勢下,“疫情常態化防控”將存在很長時間,不能堂食的情況下,成品、半成品的外賣是滿足人們餐飲的主流手段。

煎餅大人創始人周郁皓跟我說,他從擺小攤一路走過來,不只是疫情一個坎,創業路上有一堆坎、一堆坑、一堆問題,今天沒有疫情也會有別的問題。重要的是你有一個堅定的內在,遇到困難怎麽去處理,怎麽去轉化,才能讓自己的內核變得強大。

正如阿爾弗·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寫到,“悲觀無用,不如思考藍圖,闖過布滿暗礁的海。”

阅读剩余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