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吸管的绿色革命

“今年的战略以奶茶行业为中心。国内小客户增长非常快,每个月都会增加30家左右。”上海辉昂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郝阳说。这家成立于2017年的公司只生产可降解材料的一次性产品——包括吸管、饭盒、垃圾袋、保鲜袋等。-这些产品过去主要出口,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以奶茶行业为中心,由可降解材料制成的一次性产品今年开始流行。

转折点出现在2020年1月。国家发展改革委、生态环境部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塑料污染治理的意见》,规定到2020年底,在全国范围内餐饮行业禁止使用不可降解一次性塑料吸管。

早在2007年12月31日,《国务院办公厅关于限制使用塑料购物袋的通知》实施十余年来,仍未有效减少塑料袋的社会使用总量。与第一部法律仅针对塑料袋不同的是,新版限塑令的范围扩大到了塑料制品范畴,对各类塑料制品提出了详细要求,不再给出有偿使用的“宽松”选项,而是鼓励替代产品和模式。

有趣的是,舆论和市场教育是从新式茶饮品牌的吸管开始的。近年来,现制茶饮成为备受欢迎的饮料品类,甚至年轻人也有“靠奶茶续命”的生活方式,这使得一次性吸管的使用越来越频繁。2019年,我国塑料吸管人均使用量超过30根。

对于消费者来说,吸管只是随意购买的礼品或日用品。除非突然发生变化,否则很少有人会在意一个小物件对他们生活的重要性。但这一次,他们从一根吸管和新材料的首次大规模亮相中感受到了限塑令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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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吸管的演变

对于现制饮料来说,包装材料一直非常重要,外卖业务的发展使包装材料成为消费者体验升级的一部分。消费者看到茶叶的包装越来越高级和复杂:不止一个杯子有固定的纸盘;精致的品牌会附上保温袋甚至用刀切开开口;至于吸管,你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裸体,但每一根都有自己的包装。这也意味着产生越来越多的垃圾。

可持续趋势在容易产生浪费的地区很受欢迎,它从海外大公司传到了中国。2018年7月,星巴克中国承诺2020年在全国门店停止使用塑料吸管,预计每年将减少超过10亿根塑料吸管。

喜茶供应链高级总监余锦秀记得,2019年限塑令未严格执行时,喜茶在店内推出了三层纸吸管。当时他们在供应商那里看到的吸管大多是这种三层纸粘在一起的一体式吸管。

虽然该店为消费者提供了纸吸管和塑料吸管两种选择,但塑料吸管仍占据绝对地位。就在限塑令实施后舆论反弹之际,消费者迅速表达了对纸质吸管的不满:不够硬挺,斜面无法破封。时间长了,它们会被浸泡甚至散落,味道是生的...所以,第二版喜茶的纸吸管增加到了四层。虽然它更硬,但纸本身的缺点无法避免。

2020年11月,喜茶同时开始提供第三种选择——聚乳酸吸管。限塑令实施后,只提供纸吸管和PLA吸管。余锦秀发现,更多消费者选择后者是因为“它更接近原塑料吸管的口感”。因此,以PLA为主要原料的吸管在2020年后迅速在各大茶饮品牌中普及。

PLA是一种可生物降解的材料,即它可以在特定环境中的微生物作用下降解并完全转化为二氧化碳和水。PLA的原料主要来自植物淀粉和蔗糖,通过分解、发酵和聚合制成聚乳酸颗粒。根据绿色和平组织的研究报告“裂解可降解塑料”,目前只有聚乳酸、淀粉基塑料和由石油副产品聚合而成的二元酸乙二醇共聚酯塑料可以大规模生产,后者包括PBS和PBAT。这三种材料的总产能占所有生物降解塑料的95%。

从整个产业链的角度来看,与石油基可降解材料相比,以PLA为代表的生物基可降解材料被认为在实现可持续性方面更好,因为它们的来源是植物-并且它们是可再种植的粮食作物。

然而,为了生产商业产品,PLA也有缺点:它不耐高温,在约50℃时可能会过热和变形;韧性不够,很脆弱;保质期短,一年左右就会开始降解。因此,根据客户对特定产品的需求,供应商将按比例混合PLA和其他可降解材料,并使用添加剂形成“改性”塑料。

具体到吸管,用现成的饮料,它应该能够适应从冰到热的温度,并长时间浸泡在不同的液体中而不改变其形状和性能。新式茶饮在打造了鲜果茶、奶盖的基础搭配后,果肉、珍珠、草等口感物质的变化成为了创新点,这就要求吸管除了粗径外还要硬挺有韧性,否则就会“折起来吸不起来”。

为了满足各种需求,喜茶目前提供两种PLA改性塑料吸管,分别与PBAT和PBS这两种石油基可降解材料混合。前者有助于增加韧性和弹性,而后者具有更好的耐热性。

同时,PLA吸管应配备不同类型的塑料吸管。“大料的波波茶配粗吸管,纯柠檬茶配细吸管,其他像雪顶、山核桃等纯茶配扁三孔吸管。”于锦绣说。

第三版喜茶纸吸管尚未完全上市,但不同的是,纸吸管的内部覆盖了一层PLA涂层-在过去,这种涂层通常是聚乙烯(PE)或聚丙烯(PP)。薄膜本身防水防油,有助于纸张定型。这也是如今纸吸管的进化方向之一。

从理论上讲,这些可生物降解的吸管可以与各种植物成分混合,如甘蔗渣、咖啡渣和麦秆。但需要澄清的是,这类吸管的主要原料仍然是PLA等材料,植物纤维实际上提供了“一些感官效果”。郝阳向第一财经记者YiMagazine展示了几个蔗渣和咖啡渣吸管的样品。为了营造原生态的感觉,颜色被设计成棕色和米色,并特别制作了粗糙的感觉。

自2021年4月起,星巴克开始在中国的门店使用含有萃取咖啡渣的“残渣管”。几乎与此同时,精品咖啡连锁品牌Manner也宣布在全国各地的门店推行咖啡渣制成的吸管,但星巴克并未公布“残渣管”的咖啡粉流通流程。桂鱼清蒸怎么做最好吃

除了想出新的计划来调整新材料本身的缺陷外,该品牌面临的另一个未解决的问题是包装材料成本的上升-塑料吸管的成本为每根1美分,而纸吸管约为3美分,PLA吸管近5美分。当消费者早已习惯了吸管近乎“附赠”的特性时,如果将包装材料增加的成本直接转嫁给消费者,必然会遭到消费者的舆论声讨。

“奶茶店终端的吸管成本增加了3倍左右,但他们也要买单。”对于头部茶饮品牌来说,这似乎不是问题。根据浩洋的经验,这些客单价高的茶饮品牌对物料成本的接受度“还是挺高的”。

其他品牌干脆取消了吸管。2020年6月30日,麦当劳中国宣布逐步淘汰塑料吸管,预计每年可减少约400吨塑料用量。取代麦当劳吸管的是一种带有饮用嘴的“无吸管杯盖”。但是,气泡茶的含味饮料仍然需要吸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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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应链加速运行

2013年,还在瑞士洛桑艺术与设计大学学习的邓·云起正在准备她的毕业设计——设计一套形状与水果和蔬菜相结合的“一次性”餐具。当时,不仅我们周围的人从未听说过PLA,而且很难找到PLA餐具的制造商。作品出版后,两个欧美品牌评估了量产的可行性,最终因难度较大而放弃。“几乎没有工厂有加工经验,设计本身就涉及渐变色的工艺难度。”邓晓云说。

产品设计师邓用聚乳酸材料设计了这种可持续的一次性餐具。

同期,由于国产塑料的利用率远高于其他可降解材料,郝阳的业务一直以外贸为主,难以拓展国内客户。“相当于每个人都是这个领域的文盲,不得不识字和普及知识。”

2018年,欧盟和美国的一些大城市提出了自己的“限塑令”方案,建议禁止使用塑料吸管等一次性塑料制品,并为餐饮企业和供应商转型设置一定期限的缓冲期,因此可降解材料产品的外贸需求急剧上升。从那以后,辉昂的营业收入每年增长两倍。

2020年国内限塑令发布后,随着疫情影响消退,下游备货订单快速上升,加快了上游的步伐。更多的国内客户和更多的定制需求迫使供应商在产量、技术和配方方面及时做出反应。

辉昂的吸管业务有10条生产线,日产能约500万根。今年将部分生产线搬迁至3000多平方米的自建工厂,外贸内销比例近五五开。

辉昂生产的一次性吸管。

“过去,最多生产直径为6毫米的吸管。现在因为奶茶品牌多,变成了直径12 mm的最大吸管..国外也会有12毫米吸管的需求,因为中国的茶产业已经走出去了。”郝阳告诉第一财经记者YiMagazine,由于客户要求更先进的吸管包装,他还在辅助设备上投入了大量资金,比如纸包装设备。“有些甚至需要包装防水涂层,以防止冰镇饮料上的露水渗入。“

过去,新材料和传统材料的供应商是对立的。郝阳回忆说,一个企业几乎不可能两者都生产,因为新材料被视为“抢饭碗”,无法“打败自己”。风向转变后,部分塑料制品供应商选择转型,增加或改造可降解材料产品的生产线。

国内吸管龙头企业义乌市双通日用品有限公司在接受采访时提到,为了备战“限塑令”,公司从2020年3月开始全面升级工厂和设备。6个生产车间只有一半生产传统塑料吸管,其余全部用于生产纸吸管和可降解材料吸管。2020年第四季度,每月产值将增长40%至50%。目前,可降解材料产品已占儿童整体销售额的一半以上。

郝阳介绍,一次性吸管的生产要经过预干燥、熔融、挤出、定型、冷却等步骤,工艺并不复杂。产品厂家向原料厂家购买可降解材料颗粒,原料配方主要来自原料厂家提供的现成的“货架产品方案”。

最困难的问题是原材料。自限塑令传闻出现以来,可降解材料的整体价格上涨。纸吸管的原料纸浆,主要期货从2020年11月的约4500元一吨上涨,并一度上涨到2021年5月的约7100元一吨。2018年PLA的成本价为每吨1.8万元,到2019年底已上涨至每吨3万元,2020年接近每吨5万元,目前稳定在每吨3万元。小笼包子的做法

2021年1月,辉昂发布产品价格调整通知函,称“因原材料价格持续上涨,公司全降解生产材料成本上涨”,全降解原材料及成品薄膜袋价格每吨上调1500元。这样的价格上涨发生在整个行业。

各类可降解材料一度供不应求,供不应求的局面还将持续。华安证券研究所预测,2021年我国生物降解塑料总消费量将达到117万吨,而2019年全球生物降解塑料产能仅在110万吨左右。“聚乳酸的全球市场正在增长,大约每三到四年翻一番。“华盛绿色产业基金会生物塑料首席科学家甄光明对第一财经记者YiMagazine表示。

预见到节点临近,与2020年初相比,浩洋已提前半年进行战略采购。同时,喜茶还要求供应商锁定数量,确保供应充足。郝阳试图从中国一些相对成熟的原材料供应商那里获得货物,“进行一些简单的替代”。

目前,全球一半的PLA产能集中在美国的NatureWorks,第二大生产线由荷兰的Total Corbion PLA于2019年在泰国建成。PLA原料在生产过程中存在技术壁垒。“从乳酸中合成和纯化丙交酯是困难的。“甄光明表示,只有少数几家国内公司突破了这一壁垒。因此,许多PLA原料制造商实际上还没有覆盖整个链条,他们只能从购买丙交酯开始。

一些塑料制品中小供应商不敢轻举妄动,暂时继续生产一次性塑料制品。甄光明观察到,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带有可降解标签的假冒塑料袋,肉眼很难识别。如果后续监管跟不上,下游客户必然会回头选择低价塑料制品。

一直只做可降解材料的浩洋前景不错。虽然主要身份还是供应商,但他把未来的方向押在了C端消费者身上。为此,他特意将自己的品牌命名为“工匠市场”和英文名Biopoly,以便为未来在零售渠道的销售做准备。

一些趋势可能会证实C端消费者直接购买可降解材料是一个预期的方向。虽然与一次性吸管相比,可重复使用材料制成的吸管在电商平台上的销量有所增加,主要是不锈钢吸管和高硼硅玻璃吸管,购买者往往是个人消费者。

更换一次性纸吸管是这些消费者购买的原因之一。过去,这种吸管的直径一般很细,但现在制造商推出了更多适合喝有味道的茶的12毫米吸管,它们与不锈钢、麦秆和清洁刷制成的吸管收纳盒相匹配,便于存储和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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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关闭的最后一个链接

从曾经工作的头部聚乳酸公司离职后,甄光明已进入退休年龄,但接下来他在环保工作上比以前更忙,名片上的职位也成了一串。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全国各地参加行业研讨会和举办讲座。他要咨询的问题主要有两类。一方面涌入行业的上下游企业需要对接资源,另一方面迫切需要完善的政策支持。“现在我们是摸着石头过河,完成垃圾分类,宣布限塑令。下一个目标是终端处理。”闫光明说。

可降解材料通常被认为是“在自然环境中可降解的”。事实上,由于每种材料的来源、化学结构和物理性质不同,完全生物降解所需的环境和时间也不同。

以PLA为例,理想的降解环境是在工业堆肥设施条件下,温度在58°C以上,湿度在60%以上,有充足的氧气,并且至少会持续一两个月。可降解材料产品的降解效率也是在这种条件下测量的。

喜茶暂时没有在吸管包装上标注具体的降解效率和降解时间,因为“不想引起消费者的误解”。“这些专业术语对消费者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理解透彻的。”于锦绣说。从2018年我国垃圾处理比例来看,卫生填埋占49%,焚烧占48%,堆肥能力不足4%。换句话说,PLA产品几乎无法进入有效的工业堆肥环境。

如果它进入垃圾填埋通道,这些可降解材料大约需要3到10年才能降解,这在理论上比3500年内无法降解的塑料好得多。但如果它进入焚烧系统,结果与塑料没有太大区别。“原来,堆肥可以变成肥料。如果只是燃烧,可以变成肥料的东西会燃烧成二氧化碳,而且会增加石油,这违反了碳中和的概念,完全没有意义。”闫光明说。

此外,绿色和平组织的研究报告指出,为了帮助可降解材料的改性,并使脱模和成型的步骤更加顺利,在制造可生物降解材料时仍将使用助剂、添加剂和增塑剂。这些助剂可能使产品含有不溶性氟化物,其安全性尚未得到明确证实,在焚烧和填埋过程中会溢出到自然环境中。

生物降解塑料作为一种新生事物,在垃圾分类中并没有明确标注属于哪一类,产品本身也缺乏统一的标识和命名规范,因此无法单独回收和处理。根据目前的生活垃圾分类系统,消费者会直观地将可降解材料扔进干垃圾或可回收垃圾中,而不是有机会被堆肥的湿垃圾。

考虑到回收和处置方案尚不完善,消费者认知不足,即使是较早实施限塑令的国家,对生物降解材料的使用也相当谨慎。欧盟提出,还需要更多的实验和评估来确定可生物降解材料的应用场景和条件,并计划建立相应的法律框架,该框架将涉及原材料的来源、命名和标签、材料可降解性的认证体系、使用后的收集和处理等。美国洛杉矶和波特兰禁用一次性塑料吸管时,由于当地没有配套的终端处理设施,生物降解塑料吸管也被禁用。

在漫长而复杂的产业链中,任何替代材料可能都很难在商业、环保和可持续发展方面给出完美的答案。

看起来很自然的纸吸管可能并不那么环保。纸浆源头的树木在加工前需要砍伐,这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污染物的排放;纸吸管内侧的塑料涂层很难与纸分离,塑料和纸的混合材料将更难处理;为了追求硬度而不断加厚的纸吸管也可能太厚而无法像其他纸一样处理。

喜茶希望在制造其他可用的常规或周边产品之前回收塑料产品。它在店内设立了一个单独的“柜台”,上面一层是吸管和勺子,下面一层是专门回收塑料、保温袋和纸张的垃圾桶。中餐服务

喜茶是深圳的一家环保店。

麻烦的是,很难找到能够承担回收和下游回收的制造商。供应商忙于生产,没有精力提升回收能力。“上游有一些资源,但比较分散,没有形成完整的服务链。”余金秀和他的团队是从pp制品的回收开始的,但目前可利用的回收资源并不多,所以他们只能先尝试塑料。

使用可降解材料的产品已经从吸管扩展到更多类别。喜茶的PLA产品已扩展到杯盖、杯子和塑料袋,并在海南的商店进行试点,海南省早些时候禁止使用塑料。星巴克在中国的门店将逐步停止使用一次性塑料餐具制作外卖食品,并代之以可生物降解的木质餐具,同时在门店提供可重复使用的树脂杯,以取代一次性塑料杯。

的确,从政策、供应商到品牌,每一个环节的绿色转型都在推进。然而,所有的结果仍然是由消费决定的-如果不改变一次性消费的习惯,任何替代材料都很难治愈环境问题。

邓云起的嫁接餐具直到六年后才真正在中国生产,那是解放军爆发的前夕。这套餐具名为“一次性”,实则精美,具有很强的讽刺意味。“一次性餐具的价值实际上被严重低估了,它的廉价感是几十年来过度消费的结果。”她说:“我认为一次性的概念本身就很值得怀疑。这是一种创造出来的需求。”

吸管小切口引发的巨大讨论,折射出消费升级对一次性产品的依赖,不仅体现在餐饮,也体现在快递、外卖等行业。就像垃圾分类一样:它使扔垃圾变得更麻烦,从而减少了垃圾的数量。或许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材料本身,而是从源头上遏制一次性消费文化的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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