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宵夜,没有天花板

文字:傅青

来源:新周刊(ID: new-weekly)

事实上,江湖并不遥远,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每个人都在江湖中。导演杜兴拍完《夜宵在江湖2》后最大的感受就是身边有很棒的人,每天都有奇迹发生。

什么是大师?《小吃江湖2》中的师父是王三伦,他的思想总是在徘徊。喝了几口白酒后,他愿意用猪油渣和鸡蛋为客人炒一碗炒饭。曾师傅,一个土生土长的新宁波人,“做梦都能梦到做面条”,继承了一碗盛极一时、历经繁华与战火的老牛肉面。她是一个能干而优雅的嫂子。她常年穿着白裙子,戴着纱帽,脚高10厘米在人群中穿行,因此她被称为夜市的“奥黛丽·赫本”。

宵夜从来没有追求好吃的野心,更喜欢在小食材上挖大门。一些商店甚至慢慢地将一些不起眼和肮脏的边角料雕刻成专属标志,以营造出一种盛大的派对氛围。小吃摊的老板们靠着半条命的技艺和过硬的手艺,在夜晚虔诚地守护着城市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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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腾腾的烧烤摊填饱了晚上回家的人的肚子空。/pixabay

我不得不承认,半夜的食物对普通人来说是最感人的。在疲惫和放纵的妥协时刻,在白天和黑夜的分界点,人们总是更容易表现出自己的真诚。所谓小吃江湖,小吃在前,江湖在后,不仅有刺激味蕾的美食,还有很多江湖气息。无论时代的潮起潮落,生活的风风雨雨,小吃场上的江湖儿女都在守护着自己的内心宇宙。

在纪录片《江湖夜宵2》中,由杜星领衔的摄制组将镜头对准城市中的一张张混凝土面孔,记录下夜色中的各种色彩,看着食客们如何在深夜推杯换盏、嬉笑怒骂,看着商贩们如何摆弄食材、把住热度。

小吃摊无疑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最熟悉、最确定的存在。夜幕降临,城市里有的地方变暗,有的地方亮起来,烟火的故事从这一刻正式开启。

在拍摄之前,杜兴和他的团队尝试着做了一些构思,甚至试图通过一些拍摄手法来塑造一些故事情节。然而,当拍摄真正开始时,他们发现没有必要雕刻街头精神和江湖精神。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准确地捕捉这些时刻。小吃是一个江湖,人们可以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看看对方的生活。

简单美味的烤串。/pixabay

在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周奎看来,每一座城市都有它的时空记忆,而美食无疑是一座城市最直观的口述历史。他说:“纪录片《小吃在江湖2》旨在探讨食物背后的延伸意义——食物从何而来,为何而来?人为什么会在一起,为什么会分手?本质上,它讲述的是城市中错综复杂的社交网络,记录了一个极其普通但又极其动人的一天。”

夜半时分,点点灯光的小吃摊似乎突然有了历史纵深感。在嬉闹的人群周围,似乎有一条长河在蜿蜒的岁月中流淌。作家奈保尔在《河流的一个大弯》中的一段话在这里描述它也很恰当——“浑浊的河水奔流不息,周围有一些沉闷的事件,各民族生活在一起,所有这些迟早都会孕育出伟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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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都有自己的宇宙。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人物背景。宵夜文化最能体现“各有各的美”的城市特色。

通过《小吃在江湖2》,我们可以看到,在三江交汇、千年大佛镇的乐山,人们用一根竹签开启了一个沸腾的宇宙;地处热带的西双版纳,人们在郁郁葱葱的植物和澎湃热情的加持下,以狂野不羁的方式烹饪;被称为“不夜城”的长沙,以其豪迈的个性和爽朗的热情,在深夜为人们带来无尽的美食诱惑;地处交通要塞,自古迎来的兰州,为牛羊肉和面筋强劲的人们洗去了一天的灰尘。然而,在因漕运而繁荣的天津,人们喜欢怀旧,在“老味道”中寻求安宁,用幽默乐观的天性化解生活中的坎坷。“没钱也可以找乐子”这句话总是挂在嘴边。

长沙菜以其独特的麻辣口味填饱了那些晚上回家的人的胃。图/受访者提供

在周奎看来,目前,人们总是准备“打破防御”,但很少能真正与他人共情。通过《小吃在江湖2》中热气腾腾的生活和不同城市的各种市场,人们总是很容易代入自己的情况。

“中国江湖的道统,从来都是一个假想的隐藏。其实江湖从来都是一种逃避。金庸所谓的江湖,不过是武侠人士避世的地方。夜晚的宵夜摊,对于每一个忙碌而辛苦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避风港。不用说,人们只要简单地拍几下就会明白其中的味道。”周奎说。

海南美食丰富多样,这是背井离乡的人们最深切的牵挂。图/受访者提供

尽管作家韩松落在兰州生活了多年,但每当他晚上走上兰州街头时,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感受到兰州人的宵夜文化。他说:“兰州的夜生活特别丰富。人们通常在晚上10点钟穿好衣服走出家门。夜里一两点钟,夜市依然人头攒动,很多人都在喝着闹情绪。”

作为西北地区最大的铁路枢纽,兰州的命运与铁路轨道同频共振。火车不仅带来了材料,还带来了工人,以及大量想要进入城市并在城市中谋生的人。这些人不能在工厂里工作,所以他们干脆成立了一个流动铺路和做一些小生意。用兰州的话说,“只要他们能努力工作,他们总能赚钱。”

韩松落真诚地尊重这些靠辛勤工作为生的人。“这些商贩充满了生存智慧。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不得不面对许多挑战。除了起早贪黑,应对酷暑寒冬,他们还要学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如果我去做,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可以。一旦你能轻松应对生活中的许多困难,人们就会有很大的自信心。这种自信与财富无关,但无论生活给我什么样的考验,它都能表现得非常从容。”

在兰州,人们用“节约能源”来赞美食物和生活。节约能源的人创造了节约能源的味道,过着节约能源的生活。这才是人生的真谛。有了实力,即使生活中有焦虑,人们的内心也是踏实和安稳的。

在小吃摊上,小贩们摆弄着食材,等待高温。从凉菜到热粥,从烤串到美味的虾,独特的食物点亮了夜晚。图/受访者提供

周奎对在乐山小吃摊用猪油渣炒饭的王三伦印象深刻。老板用他随意而诚实的生活方式打动了他。去王三伦的餐厅吃饭就像回家吃饭一样。一点礼貌都没有。老板心情愉悦地炒了一碗蛋炒饭,然后端上后端,看着客人吃,边看边问:“怎么样?香吗?”但越是不经意,越值得感动和回味。

“王三伦有一种不卑不亢的尊严感。不管对方的地位如何,他都可以谦逊从容。那句话怎么说?无畏的意思是无所畏惧。他经历了他一生中所有的起起落落,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不需要一碗蛋炒饭来取悦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每个人都在用猪油渣和鸡蛋做自己的一碗炒饭。”周奎说。

在纪录片中,王三伦经常处于一种退缩的状态,他的眼睛不时眨两下,但一旦他喝了酒,他就非常英勇。杜兴形容王三伦是一个“老朋克”。他在用一种朋克风格来抵抗无尽的“生死疲劳”。

毫无疑问,熟悉的东西会让人感到安全。一旦一些地方成为人们熟悉的公共空房间,老板和消费者之间的关系就超越了简单的商业关系。以前人们经常提到人类学家项彪提到的“邻里”,但这些商贩其实是我们生活中最大的“邻里”。

哈尔滨菜的独特味道令人难忘。图/受访者提供

采访中,杜兴提到自己经常去的一家理发店,店面在一条巷子里,经常来店里理发的人几乎都是附近的熟面孔。老板叫勇哥。他10年前理了一次发,价格是15元。近两年价格上涨,只涨了20元。和北京其他理发店相比,勇哥的定价绝对是良心。

勇哥是真的人。夫妻二人从河北来到北京打工,共同经营一家理发店。熟悉之后,勇哥劝杜星不要买太贵的洗发水,也没必要用太贵的染发膏染发。每隔一段时间,杜星都想去葛勇的理发店理发,并再次与他聊天。

“它不是一个提供一次性业务的场所,而是一个与生活密切相关的公共领域。我想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个地方。这些地方形成了我们自己的宇宙。当我们的宇宙足够强大时,人们就不容易受到其他事物的干扰。”杜兴说。

当然,勇哥也有自己的宇宙。一次,杜兴晚上去葛勇的理发店,看见他在房间里做木雕。当被问及此事时,葛勇显得很害羞,并说他没理发时就雕刻木头,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爱好。

勇哥生活中喜欢木雕,这和乐山一位喜欢画画的麻辣烫摊主熊华峰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搅拌油碟一模一样。对熊华峰来说,拌蘸菜就像在味蕾上作画,用辣和麻搭建一个大轮廓,然后用精细的食材勾画和染色。在天津,一家海鲜店的老板小陶(音译)甚至把街头霸王游戏机搬进了店里。他曾在《街头霸王2》的全国网络比赛中获胜,并从5岁开始玩了30年的游戏。

对小涛来说,炒海鲜和玩游戏是一样的。烹饪过程就像游戏中的攻击。重要的是节奏感。只有快速行动,才能让对方快速“失血”。说到烹饪,也是如此。如果节奏稍微慢一点,味道几乎会很无聊。尽管小陶说“烹饪就是这样,游戏很有趣”,但每当鲜香的香辣蟹出锅时,他总是一副兴奋的样子。这种兴奋感和拳打敌人的爽感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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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时代的小人物

杜兴的过往经历非常丰富。他在湖北黄冈中学当了几年老师,后来到北京从事深度报道和杂志编辑工作。后来,他参与编写和导演了央视纪录片,拍摄了DV作品并担任策展人。在此期间的几年里,他还经营了一家咖啡店。直到现在,人们还嘲笑他是“导演”和“咖啡厅”的“大厅”。自2012年以来,杜兴一直全职从事纪录片工作,8年后,他创办了工作室。

做菜谱

杜兴。图/受访者提供

杜兴对很多事情都很好奇和感兴趣,所以他的纪录片的方面非常丰富,不仅包括食物,还包括文物和动物。然而,始终如一的是他对大时代小人物命运的关注。杜兴特别赞同姜文导演的一句话“拍戏是请客吃饭”。他要求自己每次都尽可能呈现好的东西,永远不要低估观众的审美。

杜星有一个对自己的要求,那就是每拍摄一部电影,他都要尝试一些有把握的风险,这听起来有些违背,但就创作而言,这意味着他每次都会在充分准备的基础上进行一些新鲜的尝试,即使有些点会“不讨好一些观众”,他仍然会选择冒这个险。

周奎曾与杜星有过合作,对后者的创作风格更有了解。他说:“杜兴总是会建立一个历史时间空轴,他肯定会强调一个人如何面对困难和如何完成挑战,即使这个人有争议,他也会表现出来。他的电影中很少有面部特征,就像罗兰·巴特提出的“刺”。“刺”是一个在照片中被忽略的元素,但可以唤醒主体的特殊美感。现在很多创作没有‘刺’,只有光滑的‘展脸’。”燕麦拿铁

夜市小摊上热情的摊贩/ pixabay

曾写下《人民的饮食》的作家朱学东,看过此片后形容:“这部纪录片,除了美食和食材的命运,更有人的命运、抗拒命运的挣扎。……他们用自己的才智、勤劳、努力、善良,自我拯救。这就是中国人的黄老之术,现代社会的自由市场下的日常生活。奋斗就有希望、充满烟火气,这才是人世间真正的希望和美食。”

四川乐山的矿机厂烧烤,位于峨眉山脚下的老旧社区,这里独特的烧烤风味,由一群国企改制后的老工人造就而成。直到如今,他们仍保持着工人的坚韧和体面,曾经操作机器的手容不得差错,每个肉串的大小与形状,有着近乎苛刻的标准,只有这样,肉串才有资格被送上烤架。从某种层面来讲,他们仍是一板一眼的生产标兵。

“这群烧烤师傅身上有着工人特有的体面与严谨,我想,当地人喜欢他们的烧烤,首先就是认可了他们所代表的时代符号,对他们怀有敬意。这些人心中一定有一套自洽的价值标准,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他们都能守住自己的内心。”周逵说。

在呼啸而来的社交媒体时代,矿机厂烧烤曾一度在网络出圈,直至红遍整个西南地区,来吃宵夜的食客络绎不绝。曾经车间里的工人们,用裹着诱人香料的烧烤,在宵夜摊前重振旗鼓。即便现在,生意不复往昔那般红火,他们的内心也依然笃定。

在天津,开马路砂锅店的二哥亦是如此。年轻时,他嫌弃父亲是个酒鬼,父亲则嫌弃他整日游手好闲。父亲生病后,二哥收起玩心,接手了家里的店铺,天天围着一锅汤,每天睡前的必修功课就是熬一熬自家的老汤,这是他在20多岁时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这锅汤把二哥的性子熬慢了,二哥也把汤中的滋味熬出来了,彼此互相成就。二哥说:“之前是不想长大,现在是不得不长大,生命是一个轮回,现在该轮到我照顾父亲了。”

当然了,要想生意做得好,商家难免会有精明的一面,但他们在精明之外仍抱有率真。周逵说:“有的创作者喜欢把善良的劳动人民拍得无比质朴,似乎只有质朴才称得上善良,与此同时,在贴上‘善良’标签之后,又反过来要求他们必须质朴,这似乎变成了一种道德绑架。实际上,在夜市,人们总是要靠一点精明,甚至可以说是强悍,才撑得下去,我们没权要求任何一个善良的劳动人民,必须以老实人的形象示人。”

拍摄《宵夜江湖1》时,杜兴曾将镜头投向自己的家乡湖北,拍摄了一个彪悍的武汉婆婆。婆婆的老公特别喜欢霍元甲,摊铺便以“霍元甲”来命名。老公死后,婆婆一个人坚守着宵夜摊,即便已经年过六旬,买菜、烤制、待客、收钱等工作仍被她一人包揽。婆婆的脾气十分火暴,然而彪悍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不轻易示人的坚韧与要强,婆婆颇为自豪地说:“我就是一个万里长城永不倒的人。”

拍摄间隙,杜兴回到老家,跟母亲聊及此事,母亲说:“婆婆后来是不是把周围的人治得服服帖帖,还跟社区里的人关系相处得很融洽?”杜兴问:“你怎么知道的?”母亲说:“这有啥,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婆婆一听就是明白人,有应对生活的智慧。”

在古代,宵夜曾被称为“消夜”,大有用美食消磨漫漫长夜的意味。对此,曾在新疆生活过的韩松落颇有感触:“新疆的夜晚十分漫长,人们有大量的时间需要消磨,而住的地方又离得很远,见上一面着实不容易。因此,晚上见面后,人们总要尽可能多地聚在一起,漫漫长夜,靠载歌载舞打发时间。我觉得‘消夜’一词特别珍贵,在这个人人都脚步匆匆的时代,大家还能聚在一起消磨时间,多难得啊。”

曾是媒体人的杜兴,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彼时做记者的他,要在每周固定的时间节点完成稿件,凌晨交完稿,他和同事相约喝酒撸串,时常会遇到同样刚交完稿的同行们。

“那时正值媒体的黄金时期,每到交稿日的夜晚,簋街、后海乌压压一片,全是刚交完稿、一身轻松的媒体人,大家举杯畅聊,别提多高兴了。”杜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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